锅里的白雾氤氲升腾，花旗参乌鸡甲鱼已经被炖得松软入味，汤汁香气四溢。桌边喧哗的劝酒声，却被老钱的耳朵自动屏蔽掉了。右牙槽传来的剧烈疼痛，让他忘记了眼前一桌美食，还有那些向着他谄媚献笑的脸孔。

　　老钱当处长有好几个年头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他也慢慢在“处长多多指导”“处长英明”的话语中，忘记了什么。

　　人前，他是一个秉公办事，勤奋敬业的领导。人后，他在各种酒局中穿梭。

　　处长，今天的菜品是不是不合您的胃口。心细如丝的秘书小张看出了老钱今天的异常，悄悄地问。

　　菜挺好，就是今天我牙疼。老钱捂捂自己的右腮帮子，咧了一个痛苦的表情。

　　没想到，同样细心的，还有坐在斜对面的王老板。只见他快步走到老钱的身边，往桌上轻轻地放了一张名片。

　　处长，您牙疼的话，找这个医生，我自家亲戚，医术绝对保证。王老板半弯着腰说，眼里闪烁着讨好的眼神。

　　老钱心领神会地接过名片，没说话，只是点点头。

　　老钱让秘书小张开车来到了“国康牙医”。一个规模很大的私人诊所，生意听说还不错，在本市是出了名的收费贵。

　　老钱刚把脚踏进诊所大门，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就快步迎了上来，热情地招呼，钱处长，欢迎您来我们院指导工作。您放心，您的牙……由我来负责。

　　老钱还没来得及看看周围气派的大厅，就被这个自称叫做王院长的人带到了诊疗室。往治疗椅上一躺，老钱觉得自己的牙好像更疼了，像是有个无形的电钻在他的右牙槽日夜工作。真烦人，老钱心里暗骂了一句。

　　老钱的嘴张大着。他头顶上那盏明晃晃的手术灯，刺得他看不清人影，似乎也看不清这个世界。

　　检查其实并不复杂。几分钟之后，王院长坐在一旁轻声对老钱说，处长，您的牙目前最好的治疗方案，是拔掉已经烂掉的那两颗。牙根坏了，没有补的必要了。我们再给您种上两颗。您看？

　　人老了，有些东西想留也留不住了。老钱感叹地说，就像自己当初年轻的时候，也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要做一个好官。

　　一切都很顺利，王院长的医术确实不错，他给老钱种的牙，很稳固。听说，材料是进口的，每颗牙就要五万块。

　　好家伙，一下子省了十万块。老钱没声张，以后对王老板负责的项目也就格外关照。王老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老钱的好兄弟。

　　牙好胃口就好，老钱又恢复了之前在各种场子酒局穿梭的神勇。两颗牙一辆车呢，他对自己说，不好好吃，对不起这两颗牙……

　　两颗牙一辆车呢。此时的老钱慢慢睁开眼睛，躺在静谧的房间里对自己说。身上的蓝白色条纹服不知为何竟然折射着窗外的阳光，刺得他眼睛发黑。手上的铁拷把一股寒冷的凉意送到他的头顶。

　　右牙槽的疼痛又开始了，像是有个无形的电钻在他的右牙槽日夜工作。

　　就在前一天，本市著名私人牙医诊所“国康牙医”被取缔了营业执照，原因是使用假冒伪劣的医疗材料。王院长也被带走拘留，原因是涉嫌行贿。

　　没准，老钱的牙，还会痛下去……（柳州市柳江区纪委监委）